母亲编苇席

　　我的老家在北方，那里有个美丽的湖，湖水一望无际连着天际，是北方很大的一个淡水湖。湖里生长着茂密的芦苇，母亲就用芦苇编苇席。编了大半辈子，母亲的头发都白了，编织的苇席铺开来，能铺出一条很长很长的路。

　　每年秋季，飘舞的苇缨在湖里招手的时候，母亲就撑船过去，一镰刀一镰刀地把成熟的芦苇割下来，一船一船运到家中。屋前屋后就有了一个个硕大的芦苇跺。母亲就用这些芦苇，常年不断地编织苇席。

　　编苇席并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，工序比较复杂。母亲却不厌其烦，像做一件快乐的事。母亲先将粗细均匀、色泽好、柔韧一致的芦苇一根根挑选出来，一捆捆放在院子里，然后再破篾片。破篾片又叫揭苇，就是用苇穿子将一整根芦苇劈开成2至5片。揭出的芦苇篾片粗细须均匀，编织出的苇席才平整，不会翘角。接着，母亲就把破开的苇篾片洒上水浸泡。母亲总是头天晚上浸水，第二天披着熹微的晨光起来辗压。将充分浸水的苇篾片铺在硬而平整的地面上，用苇磙来回压，直到压得像皮子一样。接下来就是投苇了。投苇也叫分苇，就是按苇篾的长短分成头苇、二苇、三苇、短苇，要再分别成捆。在编席的时候，不同的部位要用不同的苇篾去进行编织。

　　准备工作做好后，就开始编席了。那个时候，编织的苇席主要是农村人家铺炕、晒粮食、盖跺遮雨用的。麦收季节，还可用苇席做粮囤，储存粮食。母亲用灵巧的双手将一根根苇篾片编织成席，尽管繁琐，却不厌其烦。每个环节都投入极大的心思和热情，每片苇席都编织得很精细。记忆里，母亲天天都在编苇席，天天做着一样的事。

　　父亲在异地的一所学校教书，编席的全过程，母亲一个人快乐地承担下来。自己下湖割苇子，自己选料和编织。湖水向堤岸涌着浪花，湖畔的村庄自然而宁和。清新的院子里，母亲不是辗压苇篾片，就是在分苇，更多的时候是蹲下来编苇席，苇篾片在母亲的手指间不停地穿飞。手指划破了就缠上一个小布条，有时还会被苇磙压疼了脚。那次母亲去舅舅家，20多里的路程，步行回来后，连口气也没喘，又去编席了。

　　年滚着年，月滚着月，天滚着天。一个个数不清的早晨和黄昏，一个个寒来暑往春去秋来，母亲都在快乐的编苇席中度着岁月。

　　母亲只在编苇席，没出过远门，也做不了什么大事，单靠编织苇席度过了大半生。

　　说实话，编苇席收入微薄，一片苇席换不了几个钱。仅靠编苇席，家境也改变不了多少。但母亲依然不舍席缘，一如既往地辛勤劳作和编织，与众多湖区妇女一样，始终在苇席的编织中充盈着激情和快乐。

　　孙犁在《荷花淀》中这样描写：皎洁的月光下，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，女人坐在院子里，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。不久，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。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，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。每每念及这段话，我就仿佛看到了母亲的影子在晃动。虽然母亲很瘦削，也没做过什么大事，却是那样的光鲜和静美!